鐘表发展到一定程度,在保有基本的显时准度外,外在的设计与美观遂成为人们进阶的要求;除了设计上的推陈出新,表厂也开始思考如何将不同领域的艺术技法完美整合于鐘表作品上,使时计发挥出实用与装点效果并陈的复合优点,其中珐琅彩绘便是一项歷史悠久且广为人知的鐘表装饰艺术之一。
而在珐琅彩绘领域,一般来说常见的技法主要可以分为叁大类,此外近年也还新兴一类复合式的「加强版」,以下就来看看这几大类珐琅技法的内涵吧:
【01】 掐丝珐琅
掐丝珐琅(Cloisonné Enamel)的"Cloisonné"从原文字义翻译来看为「分隔」,所谓分隔简言之就是指工艺师会先经过以金属丝线盘绕出主题花纹、再固定于珐琅金属胎体上的程序,确立作品的图案基础,接着在图案的各部分区块中填入各种色彩的珐琅釉料,然后放入窑内高温烧制最终产生出的作品即可归类于掐丝技法之中。掐丝珐琅最早于13、14世纪之交的元朝便已经过西方传教士自中亚辗转传入,其制作上的过程与细节和中国本就发达的冶金与琉璃、玻璃等生产技术极为契合,因之中国吸收掐丝珐琅内蕴的速度极快,至明朝时发展达至巔峰,尤其景泰年间不仅作品数量丰富、作工也极为精密扎实,当时的特色便是在成品中可见广泛运用的湛蓝色调,所以「景泰蓝」之名不脛而走,在国内盛行不止,藉由东西贸易传递到欧洲各国也倍受好评,景泰蓝因而成为中国珐琅艺术的代表,并且成为掐丝珐琅的同义词。至于近代腕表上的经典掐丝作品例如ULYSSE NARDIN推出的战船系列、森林叁问报时腕表与白鷺鷥珐琅彩绘表等皆令人称道,尤其森林叁问腕表拥有双层面盘的设计,在图形与色彩的衔接上更为困难,成品将丛林中动、植物与河流的生态捕捉得栩栩如生,且同时加强了层次感,以此突显工艺师的大胆创意与高超技巧。
▲掐丝为先在底图上以细薄金丝扭曲塑型,等轮廓完成后才能进入后面的珐琅上色程序,光在这项捕捉外框的步骤就需要极高的专注力才能完成。
▲掐丝后的面盘有了一个分明的形貌轮廓,此时工艺师便要在各个区块中填满预先设计好的釉料,利用各区块的色系组合拼缀出画面的生动性。
★制作过程剖析
工艺师先在纸张或面盘上直接描绘设计草图,待主题图案确立后开始进行掐丝工序:将厚度约为0.07mm的金属丝线以工具夹取并弯曲成图案轮廓线,待轮廓铺陈结束,一个个内外区间便井然成立,跟着工艺师会为金线轮廓涂覆一层植物胶水,并放入约800℃的窑内烘烤,令胶水与金线紧密黏合于面盘上,烧制完成时整体轮廓厚度会达到约1mm的程度。接着工艺师会挑选适用于各个区块的多元色调,透过画笔蘸取珐琅釉料为面盘填涂色彩,以呈现出图案的鲜活灵动感,上色后入窑烧结,起码需重复五次的上色与烘烤过程,确认图案完整无瑕、色块亦忠实保留后,工艺师才能进行后续的打磨与拋光手续,最后装配上机芯、指针与表壳等才算大功告成。
【02】 内填珐琅
内填珐琅(Champlevé Enamel)也有人将之称为围填法,属于珐琅艺术较早形成的技法之一。大致上可以理解为工艺师先在金属胎体上运用雕刻方式以达成欲呈现的各式图案,然后再向各区块内填入珐琅釉料继而烧制完成。此技法传说在西元前5世纪左右由英国的Gelt人所发明,其后在9~11世纪与掐丝珐琅同时风行于东罗马帝国,至12、13世纪之交,生产重心逐渐转移至法国的Limoges地区。内填珐琅的图案不像掐丝珐琅着重在面盘胎体,更可以进一步将作画空间延伸到表壳上,形成一种内外呼应的连缀性,再者内填法的珐琅釉料可以视整体设计来调整釉层的厚度深浅,营造出画面的景深。掐丝珐琅注重的是细节的完整到位,每条金属丝线都必须配合底图的线条曲折,形成精密细致的风韵;而内填珐琅相对之下不论构图与色块的运用皆较为豪放,拥有恢弘风格。近期代表作品例如江诗丹顿在250週年纪年时所推出过的Metiers d'Art套表,其面盘背景所採用的珐琅彩绘技巧便是内填法,透过色调的浓淡渐层衍生出四只表现出四季风景变化阿波罗神驾车图,对于珐琅色彩的拿捏非常精微,同中求异的功力使套表拥有各异其趣的美感。
▲内填法作品的特色之一为可延伸作画空间至表壳;其在各区隔空间中常会出现完全不同的色彩,此时需先考虑各色调釉料的熔点,从熔点高的顏料开始填色烘烤,后续再填覆下一种色调。
▲将底图在胎体上制成如同一个「模具」后再渐次填入不同色调的珐琅釉料为内填法的核心概念,在刻凿图案的过程便具有相当难度,连接近成品阶段的拋磨同样不容马虎。
★制作过程剖析
内填珐琅的金属胎体本身就是一个草图结构,工艺师需先在这块基础上利用不同的方式(例如模铸、刻凿、腐蚀、敲击⋯⋯等)来制造凹陷的上色空间,不过由于是以胎体本身作为轮廓线,因此少了如同掐丝珐琅需以植物胶水凝固定位的过程,且因内填法在不同区块内採用的顏料往往会呈现跳脱性,即以完全不同的色调上色,故在入窑烘烤的制程,工艺师需先衡量釉料的熔点高低,以较高熔点的珐琅顏料优先上色,再依序填入至最后熔点最低的釉料,属于分段式的上色-烧制过程,在过程中如果某一个阶段的釉料产生龟裂或是色泽大变,便需从头来过,因此每个阶段皆需谨慎以对;而在接近成品的内填式珐琅面盘上,因为其大块分布的缘故,还能发现类似水墨画中晕染状的效果,十分特别。
【03】 微绘珐琅
微缩彩绘珐琅(Enamel Miniature)简称微绘珐琅,也叫做画珐琅,是时计艺术化的极致展现。作法为工艺师先在金属胎体上涂覆几层白釉形成类似「画布」的功用,后续便如同绘制油画作品般直接构图、上色与烧结。看起来似乎平凡无奇,但微绘珐琅反而是叁种技法中困难度最高的一项,因为它不只讲求工艺层面的熟稔度,还需要工艺师带有几分艺术家的美学天份;一般来说微绘珐琅的作品主题多为世界名画,要将之「浓缩」至表款的面盘中,该如何掌握画作重点与原作者的画法派别对工艺师而言充满极大挑战。微绘珐琅约起源于15世纪中叶欧洲比、法、荷交界的Flandres区,不过在15世纪末时原本以内填珐琅为主的法国Limoges区开始发展成画珐琅的重镇。在珐琅艺术鼎盛的18、19世纪,珐琅微绘画师曾高达数百位,进入20世纪后,因为微绘技法的学习与制作不易,加上主体从怀表转化为面积更小的腕表,造成今日精通微绘法的工艺师可能已不到10位。微绘珐琅腕表的名作如积家旗下专属工艺师Miklos Merczel向捷克艺术家Alphones Mucha致敬的一系列作品(如2000年的黎明与黄昏及2001的晨光与月光等),如实将原作的线条色彩勾勒重生,宛如将大师手笔随身携带至腕中方寸般引人入胜。
▲微绘珐琅在下笔绘制的过程中,混色扮演非常关键的角色,因为若过度混色会让图案烧结后一片模糊,所以需要採局部描绘后先烧结、再继续重复同样步骤,直到作品完成。
▲微绘珐琅的难度不仅在于掌握珐琅釉料与烧制过程的火候拿捏,在主题多半为再制世界名画的当前趋势,没有相对的美学素养与技巧运用便很难制作出够水准的作品。
★制作过程剖析
微绘珐琅的初步阶段在于将原尺寸的画作缩小比例以设计出能融入面盘的空间格局,待设计图完成后会将之再放大成参考草图提供工艺师临摹参照,然后先在金属胎体底部涂覆一层抗变形釉料,使其得以应付高温烘烤,再在表面重复涂上透明的白色珐琅层,紧接着第一次入窑烧制,完成后的胎体即可据此作为构图基础。后面程序就是工艺师发挥才能的关键时刻:依草图动手绘制画作,在显微镜的辅助下使用紫貂单毛笔以细腻的笔触、并带有工艺师本身对原作的体悟,让彩色釉料具体地化为面盘胎体上的动人曲线,经过反覆上色焙烧直至达成理想的效果后才能开始收尾工程,通常最后一道工序是在半成品上再覆上几层透明釉,增强图案的明亮度及立体感。
【04】 工艺复合新趋势
彩绘珐琅艺术经过漫长岁月的演进,如今已发展出与初始形式截然不同的面貌,除了技法的繽纷多元,人们也精益求精地不断寻求开发出更具美感的珐琅器物制作方法,例如与金雕、珠宝镶嵌等诸多互异技术领域的合作,影响所及在腕表珐琅艺术的范畴裡,也隐隐潜伏着一股别于传统的新革命派别,它并非像掐丝、内填与微绘等固有技艺般壁垒分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Remix"式的混合风格,如前述与不同技术领域的相互合作即是一例,但是现今的发展潮流更多的是在珐琅制作领域中藉由不同技法的彼此搭配,开创出威力与魅力更加强烈的新形态创作。
▲金箔绘为一逐渐没落的古老工艺,内容即在金属胎体先镶上一层金箔呈现出皱摺感,其后再于金箔上挥洒珐琅微绘的技艺,使最终珐琅成品会产生更具层次的立体感。
在最近的新式珐琅彩绘表款中我们可以分别就CARTIER与VAN CLEEF & ARPELS的作品来一探这种不拘泥于传统窠臼的彩绘珐琅时计。CARTIER在2011年所推出的Rotonde de Cartier熊图案装饰腕表採用了珐琅工艺的掐丝法以及半透明彩绘法,使成品表现出状似彩绘玻璃窗般效果的透亮光彩,半透明彩绘法可追溯至14世纪,其主要特色在于採用半透明底版作为胎体取代金属材质,19世纪Art Nouveau时期涌现许多非金属胎体的彩绘珐琅(时称「半透明珐琅彩绘」 (Émaux Translucides à Jour))配饰使得人们争相入手。卡地亚重新啟用了这种古老工法,先制作出鏤空状的熊形掐丝图案,接着再进行珐琅釉料的选色、研磨、上色填覆与反覆培烧等标准制程,不过完成品因为没有金属胎体覆盖底层,使得光线得以略微穿透,在釉料本身的色泽层次之外,更多了一种明亮白皙的光影效果点缀,犹如将珐琅彩绘「果冻化」般充满新鲜感。
▲Dominique Baron近期在梵克雅宝的作品中运用微绘法融合金箔绘技法形成更丰富立体的视觉感受,特色即在于在金属胎体上先覆上一层具有皱摺感的金箔打底。
另外VAN CLEEF & ARPELS同样在2011年,以法国科幻小说巨匠Jules Gabriel Verne作品为灵感所发表的一系列珐琅彩绘腕表,则是运用另一种没落的古老工艺Pailloné金箔绘搭配微绘法发展出焕然一新的珐琅作品。该系列由珐琅名师Dominique Baron操刀,在金属胎体上镶上一层金箔,使绘图基础不再是纯平面形式,反而多了一种皱摺感,其后再于金箔上展开珐琅微绘的后续步骤,最终烧制成的作品不仅从底层反射平添亮度之外,令面盘画面产生出立体化的自然层次。